“电脑大巴”一日行

我年近半百，在大学讲坛安稳地固守一方。然而电脑时代的热风扑面而来，无形的压力便悄然落上心头，我告诉自己，掌握它，别无选择！简陋的家中终于迎来了一台贵重的品牌电脑，说它贵重，是因为它的身价远在我已有的任何家用电器之上。事前我足足在市场徘徊了两天，只见各种牌号的电脑竞争十分激烈，五花八门的优惠与“付送”令人眼花缭乱。我最后看中的一家能“免费培训一天”。我终日忙得不可开交，一天速成，可谓正中下怀。再说舍近求远校外培训也有利于克服心理障碍。于是周末向妻儿请假一天，兴冲冲准备启程。儿子乘机反攻倒算：“你老是站在台上趾高气扬地教别人，今天要坐在台下让别人教，可要老实一点。”知父莫如子，我坦诚告之，我对电脑程序一窍不通，洗耳恭听都来不及，岂敢乱说乱动。妻子也不甘沉默，说道：“人家那种学习班是为下岗女工办的，你一个大学教授也往里挤，真是恬不知耻！”我说毛主席教导我们要活到老学到老，你这个当年的学毛著标兵怎么如此健忘？

教学地点远在城郊，虽然转了一次车，我还是提前5分钟到达目的地。四下一片静悄悄，我想我来早了。百无聊奈之中推开紧闭的门，我不由大吃一惊，黑压压热烘烘悄无声息，一长条车厢似的电教室已几乎座无虚席。如此提前满座的景观简直可以与中考前的家长会相媲美。更令我吃惊的是那一教室齐刷刷朝我扫来的目光，求知的炯炯期待尤为令我感慨。至少在我们大学最正规的课堂中，这是一种久违的目光。此教室是座位配电脑，“一个萝卜一个坑”，我好不容易找到最后一个空位。有惊无险，差点吃了闭门羹。安顿之后，我这才仔细地瞻前顾后，又打量了左邻右舍，这才发现男女老少应有尽有，但你很难判别也无需判别他们的身份，真像临时登上一部交通热线上的公共大巴。

“电脑大巴”正点发车：一位年轻的“老电脑”从入门讲起，完全符合我这样一个几天来一直在电脑门外探头探脑的门外汉的需求，我即刻全神贯注。当他说键盘上的常用标点符号无所不有的时候，我一时忘了儿子的交代，即刻近乎本能地脱口而出：“但是没有省略号！”这是我自己瞎摸的心得。不料话音未落，一屋的学员都发出了笑声，这是一种久违的笑声，无邪、自然、友善，即刻时光倒流让你回味起小学时的课堂。后排有人悄声地示意我省略号就藏在数字键6的上方。老师在讲台上向我微微一笑，颇有几分杀鸡无需用牛刀的得意。这下好了，既然已经暴露出最差生的庐山真面目，我也就赢得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自由，可以尽情提问大胆地求教了！左邻的一位梳羊角辫的小姑娘和右邻身着耐克球衣的壮汉一下都成为我低声讨教的对象，动手实践时他俩成了本“最差生”立竿见影的指导，我左右逢源，如鱼得水，不消一节课的工夫，文章的剪切、复制、粘帖、删除一一把握在手，“菜单”拉出隐去，鼠标上窜下跳，打点得津津有味……“电脑大巴”中午短暂停歇，“全车”的“远征军”都走向邻近的一家快餐店，人人脸上带着若有所得的微笑，而老板娘圆胖的脸儿更是笑开了花。她不停地招呼：“来呀来呀，自选快餐，各式美味，应有尽有！”“那请您把‘菜单’给我们瞧瞧。”“羊角辫”一句机敏的切入，把满脑子“菜单”的同学们都逗笑了。哪想到老板娘毫不示弱：“菜单在‘桌面’上，一目了然。请诸位暂时放下头脑里的‘硬盘’、‘软盘’，端起本店的瓷盘，各取所需！”对答如流着实令人始料不及，大家差点情不自禁鼓起掌来。见到“耐克衣”听得一愣一愣的，我便悄声道：“这不足为奇，常年为电脑学习者提供午餐，她那脸儿也圆亮得像个光盘，能不录入几个电脑的行话吗？这叫近朱者赤嘛！”“耐克衣”做茅塞顿开状，高兴地拍拍我的肩膀说：“这话在理，没想到咱班的‘省略号’电脑不行，说话倒很行！”我即刻回以受宠若惊状，感谢“耐克衣”的厚爱，于是皆大欢喜……饭间，有狼吞虎咽者畅声说，这脑力劳动比体力劳动令人饿得更快，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开心的大笑……